青龙学习小组小组长

没有更多想法。

老张

老张同志,六四生人。已经一把年纪了。一副向生活妥协的身材与姿态,性情和善温吞,磨磨唧唧,总是一副任人宰割的老好人的模样。偶尔同去的酒桌饭局,他也甘愿当众人所调侃的对象。他好像没什么热爱,但也无不良嗜好,做得一手好菜。“实在”一词应该是他的所有人际交往中同他名字一起出现频率最高的词。他脾气好,懒得与我这难养的女子小人计较,几乎从不同我发生争执,又没有原则地总是原谅我骄纵的臭脾气。我年轻气盛的时候,总和他吵架,闹得不可开交,尖叫地满地乱跑,到处摔东西,这种时候他也生气,但生着生着就不再和我据理力争针锋相对,他走到一边,露出一副非常寂寥的模样。妈的,我多希望这时候他上来给我两耳光,或者把我扫地出门告诉我有种就别再回来,或者干脆一脚踹给我,然后十天半个月不和我讲话,可是他不。他就只是非常寂寞地坐在黄昏的客厅里,剪影似的一动不动,深深浅浅地叹气。他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这套。不出一小时,我肯定缴械投降,跑到他面前服服帖帖地认错道歉,保证下次不再犯,再听他两千字起码的思想清洗,省委党校资深教师,如此可知。然后饭点的时候他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乐颠颠地跑去做饭然后不停地劝我吃啊吃啊吃啊。
老张好像一直是个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人。特殊爱好是他作为一个大老爷们,特别喜欢三天两头往超市跑,看到特价促销之类吸引家庭主妇的超市手腕,他就像春天里的熊一样两眼放光地跑过去,买一大堆需要不需要的东西。("春天的原野里,你,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老张同志还一心想和我去打球,然而我并没有给他机会。他要交我数学题,一定非常严谨地把过程写得密密麻麻,老张字写得好看,于是他就老是这样跟我显摆。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比平庸的人。
但是从老妈和他们当年的朋友口中,他年轻时也是白衬衫牛仔裤,清俊瘦高,无比仗义和侠气的人。我妈和他认识,是一段普通的故事。在县城的高中里,我妈是班主任,教英语,老张是数学课任老师,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细节我妈没说,我也没问。结婚之后他们还困在那个小小的县城,冬天里几个朋友提上一瓶劣质白酒,用煤炉子煮萝卜,看看大雪封门,那么穷但是那么快乐。这时老张同志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他觉得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出生在这种穷乡僻遥跟着他们过这种生活,他自学去考了硕士。我妈去考场迎接他时,看他垂头丧气,问他考得如何,他捶胸顿足地说,数学错了一道填空题。结果满分一百分的卷子,数学考了九十八,考上了南大的研究生。那个时候我妈也辞了职准备考研。同时还有大学刚毕业也准备考研的舅舅。过年的时候三个人摸遍了全身上下都凑不够车票钱,在大年夜里挤在出租屋冻得哆哆嗦嗦地煮面吃。第二年,我妈考上了华师,舅舅考上了交大。天南地北。华师毕业之后,我妈去了市政府上班,本来打算留在南京的老张同志咬咬牙也跟了过来,在华师的政法学院当老师。十平方米不到的公寓,他们生活了三年。认识了一起闯荡江湖的我干妈和我干爹。四个人每天轮流做饭,四处招摇撞骗,在经济条件稍微好了一点之后都买了房子。我家住505,我干妈住我楼上606。老张同志决定要个孩子,于是有了我,我干妈决定养只兔子,于是江湖上流传着一只能跟狗打架的兔爷亮亮的故事。那时候我爸妈已经结婚十年了。也于是认识了我几个小弟。和温雅雯程佳蓓之流的革命感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再后来就是些悲伤的故事。因为价值观念不同,一帮曾经风风火火的朋友各奔东西。现在已经很少联系。我干妈带着一腔热血挥洒着激情,成为了广州中小学教育界改革的重要力量,我干爹的律师事务所因为他吊儿郎当吃一单子休息半年的经营开不下去,移民新西兰,我妈北大博士落榜之后去了河大文学院,老张的行政学院从华师分离出去,同省委党校并在一起,老张竟然成为了党风廉政建设宣传教育活动的主力。
好像扯远了。
现在老张在外面看电视,哼着小曲打算喝点啤酒。他是一个被琐碎的烦恼纠缠的中年人。而没良心的我,我抓住父亲节的尾巴,想给他写篇什么。我想到很多事情有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游遍杭州的事,有小学一年级放学之后留在学校后面玩虫子忘了时间他差点报警地事,有高一上学期家长会结束他认认真真背着我的书包帮我送书回家的事。这一切的一切在我脑海里飞快地旋转,可是我想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却没有想出要对他说什么,算了,父亲节算什么啊,你要永远这样快乐地生活啊。老张同志。
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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